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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曾看過某大陸學者的論文,他指出在金庸的武俠世界中,師徒倫理是極為神聖的。例如南海鱷神守諾拜了段譽為師,他就從此言聽計從,如岳不群對令狐沖再不好,再怎樣身敗名裂,令狐沖還是不能對他怎麼樣。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這事想想還挺可怕的,難怪後來許多不太成氣候的速食武俠小說,運氣超好一帆風順而因此面目模糊的主角們,幾乎都有一堆絕世高人搶著當他們的師父,不過毫無意外的都會被拒絕。

武功好又怎樣,我主角耶,日後武功一定比你更好,幹嘛這時候拜你為師,日後永遠受你制約。

 

不過相反來看,尊師重道真是武俠的特殊傳統,就算是那些純粹以滿足讀者欲望的小說也從沒敢違逆過這個傳統。

 

但據說我們現在活在一個師道沉淪的年代,怎麼會這樣?因為武俠式微嗎?

所以教育部該在小學課本中教武俠小說?

 

師徒

2.

或者說武俠小說中的師父和現在的老師不同.前者生活更緊密,而且傳授的技藝和你的職業,成就,社經地位甚至生命有關.

現在義務教育的老師角色那裡像這個,比較接近的是各種工藝師傅.如我的父親.

 

會想寫這個題目是因為想起我的父親.

 

過年期間,父親多年前帶過的一個中輟生,開一車帶了兩個朋友回來看他.

穿著西裝,很年青帥氣的一個小夥子.不過我爸洗腎去,剛好不在.他問了時間,說晚點再來.現在先去醫院探望一下.當天下午果然再來,送了包茶葉,在工作室中捲起袖子說要玩泥土.

過年期間很冷,水有多冷,泥就有多冷.不過他要玩.

 

父親很開心.

 

而我也在之前就曾聽過他的一些事.那時父親被分配了十幾個學生到家中工作室學陶.都是些中輟生,被社工組織找回後,分配到各個工藝師傅那學藝.那一班學生中,最有天份的就兩個,其中之一就是他.他家世據說還不錯,父親是大學教授之類,還是家中有開公司,不過就是叛逆,和家處不來,又不喜歡念書.

不過在我父親手上,好像變比較安定,回家也沒這麼尖銳,為此他父親還特地登門道謝.

我爸說教這些學生也不難,一來就是要公平看待他們,做錯了就要阻止,做對了就要稱讚,偶爾請他們吃東西,這樣他們就會聽話.聽起來好像是挺簡單的.

父親也曾讓這些學生的比較優秀的作品拿去參加比賽,或賣錢分成給他們.

不過這些學生終究是過客.時間到了,終究要離開,各自覓前程.

畢竟作陶,在台灣要怎樣過生活呢?

 

父親真正收個的記名徒弟只有一個,我都叫阿青師傅.

我父親的技藝,如年青一點幾乎沒人會的土條法之類,阿青師傅算是有學全的.往年過年過節也會送水果什麼的來家裡,有事也常來幫忙.

 

不過阿青師傅也年紀不小,娶了個外籍新娘,生了三個小孩,而且據說老婆娘家也挺需索無度的.所以有陣子向父親借錢.

我爸雖然號稱他做的大浴缸很好賣,不過那是對他,我爸已經不用養小孩了,多賣一個賺一個,鄉下生活也不用太多錢.可是阿青師傅要養妻兒.而且師傅的東西能賣,徒弟也未必.總之終究阿青師傅就沒跟著我父親工作.

畢竟前景不明.

 

阿青師傅據說打過零工,當警衛,現在也不知道如何.

 

我爸這幾年有時會後悔,當初阿青師傅最後一次開口借錢,不過一萬塊,當時農會裡還有個十幾萬,應該要借他的.

 

此後阿青師傅再沒出現過在我爸眼前.

 

我不覺得阿青師傅怨恨父親,父親也很窮,之前也借過幾次了,也不是真見死不救.只是這情份就是這樣斷了啊.

 

貧賤師徒百事哀.

 

師徒

3.

研究室裡老闆和研究生算嗎?

 

研究室感覺是充滿創意的地方,不過做實驗的技術有時是類似工匠技藝一樣需要嚴謹到類似頑固。

 

工匠有時未必太歡迎創新。在現在台灣似乎把創新當做是至高價值,所以我們忽略流失了許多技藝。

日本似乎比較講究職人魂,這是文化底層的不同,。

在京極夏彥的鐵鼠之檻這部小說中有個角色,是某漆器名家的二子,從小對繪畫有天份也很努力,不過最後繼承家業時父親卻沒有選擇他當傳人。

他一直記得父親對他說,你很想把畫畫好對吧。

 

這成為他人生一個陰影一個結,不過小說比較委婉曲折,說穿了,他父親的意思就是,工匠技藝的傳承並不在改良創新,反而在於模仿重複。

 

或者像台灣很自誇的書法家侯吉諒說的,書法臨摹最高境界是重現當時書寫者的心境。

或像張大春說的,好看的字這麼多,學都學不完。言下之意,誰在乎什麼創新自我表現什麼的,我有這麼偉大嗎?

 

但創作者(或志在創作者)大體都是很偉大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也是沒有孩子的昆德拉提到的,創作者有時是一個個(演化的)盡頭,創作者不需要生小孩。(或者如某書題感謝詞,感謝我的太太和孩子,要是沒有你們,這書早兩年就可以現世云云。)沒有這種氣魄也談不上有志創作。

 

自我的磨去(縮小)和自我的追索(放大),似乎是兩種不同的道路,所以禪武()或其他什麼技藝如弓道之類可以合一,不過禪和創作詩小說之類可能就有杆格(這也是楊牧對詩僧之流多覺可疑之處)

 

以上是我個人兩分法,斷章取義,禪與創作,或許都有更神秘莫能名之的地方,非我這俗人能解。

 

4.

 

金庸的師徒關係是很神聖不可冒犯的,不過顯然後來的作者未必如此。

有些其實也挺有趣味而且貼近現代真實。

像徐克在新仙鶴神針裡塑造的一對師徒就頗溫馨。師父(劉松仁)是某派的掌門,不過從年輕就在山上練功,所以不通世事,剛下山就收了徒弟(梁朝偉),徒弟武功不行,不過在江湖闖盪過,懂得人情事故,輕重緩急,所以師父凡事反而多問徒弟意見。

在這裡徐克把技藝和人情智慧做了劃分,師父只是學武的師父,官大不一定學問大,有些事徒弟比較行(例如把妹之類)

不過這對師徒可愛之處,還是在於兩人其實都是善良好人,誰做主有時不重要,武功高低也不重要,兩人的確就是同一派師徒,至少心性類似。

南海鱷神一直覺得段譽很像他,死要收他做徒,那邊像,段譽翩翩貴公子,南海鱷神大老粗一個。不過南海鱷神其實也是個個性天真的死心眼,就一個癡字而言,段譽不像南海鱷神,難道比較像段延慶?

這也是師徒間的美好玄秘。

 

師徒

5.(沒想到還可以寫5)

 

我紫微命盤命宮主星是天同巨門,照書上說是天生師字輩的。

不過我沒當老師,曾兼差教過幾年補習班的國中生物理化,成果還挺失敗的。也許因為我命宮在丑,丑屬土,天同巨門都屬水,土剋水,所以兩星在此宮皆落陷,黯淡無光。所以我雖天性好為人師,但不太教得好學生。

 

我常會設身處地想,現在學生會不會太全能了,樣樣都要學,樣樣都要會,有沒有這麼厲害,而且學的東西和現實生活無關,像是兩套系統。學問如果不能和現實發生關連,就只是運動競技而已。如果說我們國家不重視運動競技,廣義說來是錯的,我們超愛競技,只是比的是考試而已(要在大熱天坐下來靜心思考答題,難道不需要專注力和體力?要日日熬夜超時讀書,難道不是對身體天賦的操練?)

運動員很悲哀,選手生命很短,也未必能賺錢,可是學生何嘗不是。

 

我教小朋友的經驗是,父母有給錢的我教不好,固定每週上課的教不好,不拿錢偶爾點撥一下的教得不錯,很有趣。

應該還是要學生有心,不給錢的,學生會比較珍惜,而且只是偶爾來找我,就不會把上課當成功課,是壓力,反而比較聽得進去一些東西。數學,理化,這些科學會發展,最初都和實際必須解決的問題有關,可是我們的教育好像在學生還沒有自己想問為什麼的時候就塞給他們太多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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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illban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