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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病房,差不多相顧無言,父親問了我一句:「腰最近如何?」我支吾其詞。我也只問了父親醫生怎麼說,父親也只答:「這幾天有比較好了」之類的話。

 

    有比較好了,所以有餘裕可以抽煙了。前一晚在病房四點多偷抽,被護士抓個正著,一路被唸到早上,所以晚上不敢抽,只好說要去上廁所。肺積水積了一半,走路都快喘不過氣,還是要抽煙。

 

    一晚起來三次,他抽完煙呼呼大睡,我整夜半夢半醒。

 

    爺爺中風臥病,後期半夜要換尿布,父親為此亂了作息,可爺爺已過世三年多,父親還是半夜不眠。

 

    特別在醫院,醒來無人就是要抽煙,喘著氣千辛萬苦還是要躲進廁所(其實理論上那仍然是違法的,抽煙的人覺得都是香的,像我不抽的人,你躲在廁所我都難聞到睡不著。)我很想對父親說,你一個病人,不能乖一點,一定要這樣擾人才甘心嗎?你為你父親賠了健康,所以我也要為我父親賠上健康嗎?這就是我們家一家為孝的優良傳承嗎?

 

    可是不只是抽煙的問題。是寂寞。

    可是我解不了父親的寂寞,我甚至解不了我自己的寂寞。我還有書可以看,父親整日呆坐,我想,要是我也一定很受不了,也一定千辛萬苦要去廁所透口氣。如同我在一個人的日子,還不是只是開著電腦到處點來點去,浪費生命。

 

    村上的1Q84說,人生總有個目的,像把老鼠從木頭中用雕刻刀取出來一樣。可是父親大概已經打完人生的仗了,蓋了兩棟房,養大了三個小孩,照顧了生病的爺爺十幾年,沒享過什麼福,只六十歲就糖尿病鋸了一隻腳,讓我不敢想他還能活幾年,或者說,能不在醫院與家裡床上過幾年,能不拉著我過幾年。

 

    村上沒有告訴我,人生在這個時候要如何去對抗無聊,對抗空虛,對抗病痛、對抗無能為力。

 

    我敬愛我的父親,我做不到他做到的事,在這種時刻,我更加覺得無力與害怕。我解不了父親的寂寞,我痛恨父親也痛恨自己,我的心非隱喻性的急速跳著,半夢半醒感覺一夜未眠。

 

    我不能像天吾這樣恨他父親所以理所當然,我愛我父親,只是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我走到他理解的地平面之外,或者我以為我走到他理解的事象地平面之外,之後是將一切語言吸納的黑洞,我們無言,盡管我們知道我們愛彼此,如同黑洞外總是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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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illban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